「嗯」厲中信點點頭:「有可能是這樣,這一年來你爸的恢覆情況一直很穩定,但是也沒有太大的改觀,也許剛才那種情況是一種好的預兆也說不定」
 
「你們不要再安慰我了,還是找醫生來看看吧」酥酥轉著眼睛看看厲中信,又看看李成烈,滿臉的擔憂。
 
「你過來!」厲中信忽然拉起酥酥的手,朝那間屋子走去,同時也讓李成烈一起跟了過去。
 
李成烈和酥酥站在床邊,厲中信走上前去查看李世的情況。摸了摸他的額頭,沒有再出汗的痕跡;厲中信又探了探他的鼻息,一切都正常,睡得很安穩。
 
厲中信把目光放到李成烈身上,說道:「成烈,你過來一下,有件事情需要你做」
 
李成烈大概猜到了厲中信要他做什麼,就蹲下身和厲中信一起看著李世。果然,厲中信指著李世說道:「在你爸爸耳邊唱歌,我來看看他的反應」
 
「這樣太冒險了吧?我們還不清楚情況就這樣亂嘗試,萬一我爸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怎麼辦?」李成烈有些猶豫。
 
厲中信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這只是精神上的刺激而已,對他的身體應該沒有太大影響。況且他的意識已經沉睡了這麼久,難道還有比他當前的狀態更嚴重的結果嗎?」
 
李成烈思索了一陣說道:「好吧,我們試一試,假如一有情況,我們就立即停止,馬上叫醫生」
 
厲中信朝李成烈點點頭,李成烈向李世臉的一側耳朵靠近。
 
隨便選了一首節奏較舒緩的英文歌,李成烈便開始輕輕哼唱起來。五秒鐘過去,十秒鐘過去,屋子裡靜得出奇,只能聽到李成烈充滿磁性的聲音。李成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又期待又怕看到李世會突然顫抖。厲中信在一旁皺眉不語,臉上的表情很複雜。
 
兩分鐘過去,直到李成烈這首曲子喝完,李世也沒有醒來的跡象。厲中信又看了一眼李成烈,繼續說道:「那你換,換唱催眠曲.....」
 
李成烈點點頭,回憶了一下,模模糊糊地開始哼唱。酥酥忽然在旁邊打斷他,說道:「我剛才唱的不是這首,是我們幼兒班音樂書上的那首」
 
「哪首?你把調子給我哼一下,起個頭,我就知道了」李成烈回頭朝酥酥說道。
 
「嗯!」酥酥重重地點頭,開始哼了起來,李成烈仔細回憶著,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厲中信說:「他的手剛才動了一下,成烈,你爸的手動了一下」
 
李成烈驚訝不已,難道真的是對這首歌敏感?厲中信拉著李成烈說道:「你接著來,要是他真的醒過來,你先不要停,也許.....也許.....他能夠發出聲音」
 
看著厲中信略顯興奮的眼神,李成烈也被感染了,他繼續酥酥剛才哼唱的曲調,聲音也慢慢放大。一分鐘過去了,三個人的眼睛都緊緊盯著李世,只是,李世這次竟然又毫無反應。
 
李成烈慢慢地停了下來,屋子裡面又陷入一片沉默,李成烈帶著疑惑的語氣問道:「厲叔,剛才你確定我爸動了嗎?」
 
厲中信臉色凝重地點點頭,看著李世一言不發。酥酥走上前來,小聲地問道:「是不是只有我唱歌才能刺激爸爸?」
 
李成烈這才想起來,好像剛才厲中信說李世動了一下的那個時候的確是酥酥在哼唱。厲中信也想到可能是這樣,但是似乎又講不通,不管怎麼說,在他們三個人中間,酥酥和李世的聯繫應該是最少的。
 
「這樣吧,你再來試試」厲中信朝酥酥招招手。
 
酥酥忐忑不安地走了過去,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剛要開口唱卻又猛地停住了,臉一下子憋得通紅。
 
「別害怕,沒關係.....不會給爸帶來傷害的」李成烈勸慰道。
 
酥酥點點頭:「我知道,我只是剛才突然意識到我不應該再哼催眠曲了。我只有哼一個別的,才能看出是不是爸真的受我這個人的刺激」
 
李成烈緊張的同時又稍稍放鬆了一下,看來酥酥關鍵時刻還是反應得挺快的。這麼想著,李成烈就把目光放在了李世的身上。
 
酥酥又運了一口氣,放開膽子唱了起來,又是那首日文歌,李成烈教酥酥唱的那一首。李成烈心頭一動,沒想到他還記得。酥酥才唱了兩句,李世的手就開始動了起來,這次三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酥酥的嗓子開始沙啞,隨著李世的顫抖連唱出來的音都是抖的。接著,李世的頭開始搖晃,上面溢出了清晰的汗珠。厲中信用手固定著李世,李世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隨著抖動的加劇,酥酥一個字也唱不出來了,在旁邊汗如雨下。
 
李成烈也上前去穩住李世,李世緊閉著眼睛,嘴裡開始嘰哩咕嚕不知道在說什麼。厲中信似乎聽到了一點苗頭,卻又嘎然而止,他按住李世,轉過頭對酥酥說道:「酥酥,別停,接著唱.....」
 
酥酥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看著李世在床上掙扎,怎麼也無法唱出正常的歌來。聲音零零碎碎的,根本沒有調子。但是李世還是在不停地掙扎著,身上的汗已經打濕了被子。厲中信看著李世的痛苦表情心如刀絞,連忙叫酥酥停下。酥酥趕緊也跑了過去,三個人一起按著李世,企圖控制住他的抽搐。李世的嗓子裡面像堵著什麼東西,一直在艱難地吸氣,臉色煞白,眼睛突然就睜開了,一個大的血塊就這樣吐了出來,將三個人的身上全部濺上了血。
 
厲中信徹底慌了,抱著李世大聲喊著他的名字。李世一動不動,眼睛半閉半睜,已經看不出到底是昏倒了還是醒著。李成烈趕緊依照厲中信給的號碼撥了急救電話,不一會兒,醫生就趕來了。
 
「患者是氣鬱導致吐血,但是據頭部影像分析,患者的大腦皮層並沒有明顯的變化」
 
「那就是說他的狀況並沒有什麼改善?」厲中信低頭看了看李世,心裡一陣抽痛。
 
「也不能這麼說,依照你們提供的患者近期的一些情況,我分析患者有意識復甦的可能」
 
李成烈有些不可置信,但又無法掩飾心裡的激動。他往前走了一步,問道:「醫生,你為什麼這麼說?您不是說我爸的頭部影像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嗎?」
 
醫生露出和藹的笑容,不急不忙地解釋道:「其實患者是腦部外傷造成的意識喪失,其中也不乏一些精神刺激,而支配他大腦正常運行的中樞部位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在這種狀態下,患者有可能還保留有一定的潛意識,所以患者從一開始就不等同於植物人,通過一定的治療,還會慢慢恢覆一些簡單的反應能力。就像剛才厲先生和我說的一些情況,都表明他其實是有一些基本的反應能力的」
 
酥酥在一旁聽得似懂非懂的,一直緊鎖著眉頭。醫生大概是對酥酥很有好感,主動上前問道:「你還有什麼不懂的嗎?」
 
酥酥有些受寵若驚,但還是大大方方地說道:「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我爸要對我唱的歌有這麼大的反應」
 
這個問題也是李成烈和厲中信的疑問,現在聽說情況將有所好轉,兩個人都急切地想聽醫生的解釋,恨不得馬上就找到突破口。
 
「你是說只有你唱歌的時候他才會有剛才的失常反應?」
 
酥酥點點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醫生。
 
「這個可能性有很多,但是都是一個好的預兆,這說明患者的潛意識裡面有對這段記憶的保留。好的片段亦或是不好的片段,都可能對患者的神經構成一定的刺激.....」
 
「可是我以前並沒有給爸爸唱過歌啊!」酥酥插口道,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酥酥不好意思地朝醫生笑笑。
 
「哦?」醫生反問道:「你確定你沒有在你爸爸面前唱過歌,或是發出過類似唱歌的聲音嗎?」
 
酥酥想了一陣,還是搖了搖頭。
 
醫生又思索了一陣,看了看酥酥,又看了看李世,最後緩緩說道:
 
「那就有可能是他的大腦混淆了一些聲音,把它們錯誤識別為一個信號,也可以說你的歌聲和某個人唱歌的聲音很像,而那個人的歌聲又給你的爸爸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你唱歌的聲音和一些造成患者創傷的東西發出的聲音類似,但是這種可能性很小」
 
「我的聲音和某個人很像,而這個人又和我爸很熟悉,這個人是誰呢?」酥酥小聲嘟噥著,把詢問的眼神投向厲中信。李成烈也看著厲中信,也許厲中信年輕那會兒聲音和酥酥相似也說不定,畢竟他剛才並沒有自己嘗試一下唱歌給李世聽。
 
厲中信卻淡淡地回應道:「不是我」
 
李成烈注意到厲中信似乎從醫生說完那些話之後就明白了什麼,臉色有些晦暗,眼底掩飾不住的傷痛,但是他沒有直白地去問,憑直覺李成烈也能猜出,這其中肯定有一些厲中信不願意提起的往事在裡面。
 
是的,他沒給李世唱過歌,他更不可能和酥酥的聲音相似。那個給李世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的,可能拯救李世的那個人,不是他。
 
「其實假如能找到這個人,情況可能會更好一些。這個人對於患者的心理疏導可能會比你們要有效果一些」
 
醫生提了建議,又看了看李世的情況,見他沒有什麼異常便準備離開。臨走前,醫生還是朝著李成烈,酥酥和厲中信三個人特別囑咐了一下。
 
「家人是患者恢覆意識的重要參與者,尤其對於這種還伴隨著身體創傷的患者。鼓勵很重要,千萬不要小看自信心這個東西,有時候患者經常會因為現實狀況而在潛意識裡面抗拒恢覆。還有就是配合我們,對患者進行多方面的刺激,比如觸覺、視覺、聽覺、味覺.....這幾方面。比如唱歌,就是一種聽覺刺激」
 
送走了醫生,李成烈和酥酥又返回了那間屋子。厲中信一個人守著李世,眼睛望著外面,不知道在想著什麼。聽到腳步聲,厲中信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微微一笑,說道:「你爸爸終於有點希望了,真不容易」
 
「厲叔,我們還是繼續讓酥酥唱歌,反正效果都是一樣的,別人恐怕.....」李成烈話說到半截就沒再往下說。
 
「我知道那個人是誰,找到他就好辦了」厲中信一臉的平靜:「不管他是誰,只要他能對為你爸治病有幫助,其餘的都無所謂,現在,我只想讓你爸爸好」
 
李成烈點點頭,雖然他不清楚厲中信嘴裡的這個人到底是誰,但是厲中信的做法還是讓他又高看厲中信一分。
 
「今天先休息吧,從你們下飛機到現在,就一直沒有歇住腳。現在很晚了,房間給你們準備好了,洗洗就去睡吧,明天我們再一起想具體怎麼辦」
 
李成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點點頭。這樣也好。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每個人都需要冷靜,需要好好想想到底該怎麼做。李成烈自己到現在似乎都沒有接受這個事實,總感覺這一切都不真實。
 
四個人躺在兩間房間,除了李世以外,其餘的三個人都毫無睡意。酥酥和李成烈各自睡在一個被子裡面,誰都不敢翻身,怕吵到對方。酥酥望著外面漆黑的夜空,就忍不住想起李成烈看著李世那張悲痛欲絕又壓抑著的神情,越起心裡越難受。自己無法體會到身為人子的痛苦,甚至連一點兒忙都幫不上。
 
「委屈你了,本來想帶你出來旅遊,沒想到.....」
 
李成烈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酥酥連忙轉過身,有些詫異地問道:「你也沒睡著?」
 
李成烈翻了一個身,眼睛對著天花板,靜靜地說道:「你都沒睡著,我能睡著嗎?」
 
酥酥一想也是,就摸了摸李成烈的胳膊,小聲地說道:「你別說這種話,都到這份兒上了,誰還在乎那旅遊的事。我和你一樣,現在只想讓爸快點好」
 
李成烈沉默了,什麼都沒說,酥酥在他身邊感覺周圍的空氣都壓抑了。他為了讓李成烈暫時轉移一下注意力,就擡起上身說道:「哥,你猜那個人是誰?」
 
李成烈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對爸,真的很不了解,我只知道那個人不是厲中信」
 
「我也知道那個人不是厲叔,厲叔的聲音渾厚有力,我同學都說我的聲音很幼稚,所以肯定不是厲叔。那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咱媽啊?」
 
李成烈用手嘆了他的腦門一下,無奈地說道:「你覺得你和咱媽的聲音像嗎?雖然我對爸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敢打包票,這個讓我爸現在都還記得的人不可能會是我媽」
 
酥酥也覺得有道理,便用力嘆了口氣,不再說話了。李成烈又翻過身,從後面把酥酥整個人都嵌在懷裡,在他的耳旁小聲說道:「睡吧,什麼都不要想聽話.....」
 
酥酥在李成烈小聲的勸哄下眼前開始變得模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開始出現不清晰的畫面,一會兒是李世的,一會兒是李成烈的,一會兒兩個又變成一個人。李媽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手上還拿著武器,酥酥看不清那是什麼東西,就感覺自己的胳膊開始流血,他想跑,卻怎麼跑都在原地打轉.....
 
李成烈聽著旁邊傳來的均勻的呼吸聲,心情也慢慢平覆了下來。
 
另一個屋子裡,厲中信徹夜未眠,他看著李世在月光照耀下的那張臉,清晰無比。猛然間就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李世把自己誤當成了鞏志,那一夜也是如此溫馨,只是李世意識中的主角並不是他。如今十幾年過去,李世,你想的人又是誰呢?
 
厲中信撫著李世的面龐,輕輕問道:「李世,這麼多年,我從沒有一該取代過他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嗎?」
 
李世恬靜地睡著,厲中信把臉埋在李世的左胸口,心裡感覺到一陣一陣的窒息。我是該高興呢?還是該難過呢?李世,假如你真的被他喚醒了,你讓我該恨,還是該感激.....
 
月光下,李世的眼角輕輕地滑下一滴淚.....
 
昏昏沉沉的一個晚上,不知道睡著還是沒睡著,酥酥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高了,枕邊已經沒了人。酥酥一愣,趕緊坐了起來,一看錶只有五點而已,他從旁邊拿過衣服,迅速地穿好之後朝著外面走去。
 
厲中信坐在外面的皮椅上閉目休息,旁邊的茶几上放了一杯很濃的咖啡。他聽到腳步聲睜了一下眼睛,朝著酥酥柔和地笑著說:「這麼早就起床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睡醒了就起來了,沒看到我哥,他這麼早去哪了?」
 
「你哥一早就去敲我們的門,你爸還沒醒,就被他推著散步去了」厲中信的眼角帶著點點笑意。
 
酥酥看著厲中信,心裡油然生出一絲敬畏。遇到這麼大的事情還能這樣樂觀面對,他們都頂著黑眼圈,厲叔還是那麼好的氣色,果然是做大事之人。要是李成烈遇到這樣的事情,估計自己會比他先垮掉的。
 
「你先去洗漱吧,早飯買好了,在廚房呢,自己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厲中信說完,接著閉上眼睛休息。
 
酥酥去了廁所,一邊洗臉一邊在心裡暗忖今天該做些什麼。李成烈帶著李世去散步,自己還是不要打擾他們的好,看來只能在這裡等著他們回來了。連照鏡子的心情都沒有,酥酥簡單地漱了口就去了廚房。雖然沒胃口,還是要吃一些,否則胃會難受。酥酥盛了一碗清淡的蔬菜粥,坐在凳子上喝了起來。
 
忽然聽到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酥酥以為是李成烈回來了,放下勺子剛要走出去,卻在聽到這個人說話的下一秒鐘愣住了。不是李成烈的聲音,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而且聲音如此熟悉,酥酥懷著忐忑的心情走了出去,拉開門就僵在原地。
 
與他一樣的表情僵硬的還有李媽,李媽一聽到這個消息就風塵僕僕地趕過來,現在頭髮淩亂,滿臉的汗水。鞏志站在李媽的旁邊也是表情凝重,這是厲中信繼多年之後第一次看到他,沒想到與自己想象的竟然相差如此之遠。
 
李媽還沒有注意到酥酥,酥酥失落的同時也稍稍平靜了一些,他默默地走進客廳,離開了他們的視線,還是不要看見我好一些,萬一影響了媽的心情,耽誤了爸的治病就糟糕了。這麼想著,酥酥泡了一壺茶放在茶几上,然後就朝睡覺的那間屋子走去,輕輕地把門關上了。
 
「我們一聽說成烈他爸出了點事就趕緊過來了,怎麼了?特別嚴重嗎?」鞏志急切地問道。
 
厲中信聽到那句「成烈他爸」心裡說不出的滋味,相隔多年,他已經把你定義成了妻子的前夫,妻子孩子的爸爸,而你,竟然還把他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
 
「你們剛下飛機,進屋喝點東西,休息一會兒,我們慢慢說吧」
 
李媽喝了一口水之後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到底怎麼一回事?我就知道李世大腦受了傷,現在意識不清醒,是被別人打的嗎?」
 
鞏志拉了李媽一下,安慰道:「先別著急問原因,這些都等到以後再說,我們先問問到底該怎麼治療,現在我們能做些什麼,這才是關鍵」
 
李媽一想也對,就把詢問的目光放在厲中信的身上。厲中信看了鞏志一眼,說道:「李世這種情況已經一年多了,直到昨天李成烈和酥酥過來,情況有了一絲變化。醫生說李世是因為聽到酥酥唱的歌才突然精神失控,而李世記憶裡的這個聲音肯定不是酥酥的。所以我們只是想找到本人來嘗試一下,看看會不會有一些起色」
 
李媽皺著眉頭問道:「李成烈和酥酥也過來了?」
 
厲中信點點頭,接著問道:「鞏志,我就直接這麼稱呼你了,你和李世一起讀書的那個時候,你給李世唱歌唱得多嗎?」
 
鞏志低頭思索了一陣,有些有難地說道:「我也記得不太清楚了,我只是依稀記得李世很喜歡唱歌,那個時候一些大合唱的領唱基本上都是他」
 
李媽有些不解地問道:「你說李世聽了酥酥唱歌才會精神失控,那和鞏志有什麼關係?」
 
厲中信還沒有說話,鞏志靜靜地答道:「厲先生的意思就是那個“本人”就是我,李世其實是誤把酥酥的聲音當成了我年輕時候的聲音,所以才叫我來」
 
厲中信臉上不動聲色,其實心裡面在聽到鞏志輕描淡寫地說“本人”那兩個字的時候已經是翻江倒海。他不想欺騙自己,那個時候他追李世,鞏志的聲音他記得,的確和酥酥的有幾分相似。或許連鞏志本人都忘記了,他卻一直記得。
 
李媽聽了這話,臉色微微變了變,沒再說什麼。鞏志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那個時候的李世,活潑好表現,一直像是一顆星一樣。自己似乎一直在他的背後默默無聞,別說給他唱歌了,就連一句大話都不敢說.....
 
忽然,鞏志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朝著厲中信興奮地說道:「我想起來了,有一次我和李世打賭打輸了,他逼著我唱了一次歌,我就唱了那麼一次,還是唱的我姐姐經常給我哼的搖籃曲」
 
他的一句話瞬間把厲中信打入地獄,厲中信的手指微微抖著,臉上卻是感激的表情。不會錯了,就是這個人,就是他給李世唱的唯一一首歌被李世記了一輩子。
 
這時,李媽的眼睛忽然直直地看向門外,同樣轉過頭的還有鞏志。李媽先是看了李成烈一眼,接著便把眼睛看向李世,一臉的不可置信,同時心裡也在微微顫抖著,只是不敢過份表現出來。曾經多麼瀟灑英俊,桀驁不馴的一個人,如今竟然坐在輪椅上,一臉無知的表情。這是報應嗎?是對你這二十年來對我們母子不管不顧的報應嗎?
 
鞏志有些不穩地朝李世走過去,他的腿到現在還有一些跛,都是李世留下的標記。只是鞏志從來都不記恨他,如今見到他病成這個樣子,依舊心急如焚。二十多年的往事一下子湧上心頭,鞏志想起那時兩個人情同手足,心裡不禁泛起一抹苦澀。
 
「李世,你看看我,你還記得我嗎?」鞏志輕輕拉住李世的手呼喚著。
 
厲中信在遠處默默地注視著,一句話都沒有說。李成烈和李媽簡單地打了一聲招呼,眼神複雜交接,誰也沒有在這個時候多說什麼。李成烈徑直地來到厲中信的向前,低沉著嗓子問道:「那個人竟然是鞏叔?」
 
厲中信點了點頭,眼睛還是直直地看著李世,過了好一會兒,厲中信才開口說道:「你一會兒照看一下你爸爸,讓鞏志嘗試一下,有情況叫我,我先回避一下」
 
厲中信說完,朝著門口走去,臨出門,還蹲下身摸了摸李世的頭髮,柔和地說道:「寶,我等你的好消息」
 
李成烈看著厲中信出門的背影,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他甚至不希望他爸爸會因為鞏志的刺激而得到好的效果。哪怕會慢一些,會折磨得久一點,他都希望他爸醒過來說的第一句話是給厲中信聽的。或許我太不夠理智了,李成烈無奈地取笑自己,朝自己的父母和鞏志的方向走過去。
 
「叔叔,您試一試吧,我來照看我爸」李成烈建議道。
 
鞏志點點頭,朝李媽看了一眼,李媽朝他點了點頭,鞏志便開始唱了起來,完全走調的搖籃曲,鞏志還是憑著模糊的記憶賣力地哼唱著,感覺很怪異,但是現場沒人笑得出來。李成烈的眼睛一刻不離李世,他身上的每一處反應都不敢忽視。
 
唱完了一遍,李世的眼睛微微瞇著,沒有任何反應,李成烈放在李世肩頭的手卻已經被汗水打濕了。鞏志見沒有效果,又開始接著唱,這次似乎找到一些調子了,也找到一點感覺了。於是心想可能是剛才唱的有些不連貫,鞏志這次唱得更認真了,還把聲音稍稍加大了一些。
 
依舊沒有任何反應,鞏志又唱了三四遍,換了好幾種感覺,都沒讓李世有絲毫的變化,更不要說顫抖和冒冷汗了。看著鞏志的頭上都滲出了汗珠,李媽在一旁幫他擦著,勸慰道:「你不要太著急,先歇一下,我想可能是你來的時候太著急,嗓子啞了的緣故」
 
李成烈看著鞏志和李媽說道:「酥酥每次唱,唱不了幾句我爸就會有劇烈的反應,我想可能是過去這麼多年,叔的嗓音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所以才識別不出來。這樣吧,我還是叫酥酥過來,再讓酥酥試試」
 
這麼一說,李成烈才發現自他回來就一直沒看到酥酥,可能還在睡覺,現在還很早。李成烈這麼想著,就朝睡覺的那間屋子走去。一開門,正好和酥酥撞了一個滿懷,李成烈扶著他的肩膀說道:「你起床了啊?我以為你還在睡呢」
 
「我早就起床了,看見媽趕過來我就躲進來了,我以為是我猜對了,厲叔是想讓媽的聲音幫助爸恢覆,所以不想出去惹媽不高興,沒想到是鞏叔,我站在窗戶那裡看了很久了,緊張得都快瘋了」
 
李成烈一看,酥酥果真是臉色有些不好,就摸摸他的臉說道:「先不管這些了,鞏叔的聲音對咱爸沒效果,你再出來唱一遍試試。也許爸聽著你的聲音,看著鞏叔的臉,能效果好一些」
 
酥酥一聽這話立刻點頭答應了,李成烈接著酥酥,兩個人一起走出了這間屋子。剛到外面,就觸到李媽的目光,酥酥有些不自然地叫了一聲媽,還叫了一聲鞏叔,就強迫自己把目光放到李世的身上。
 
「現在唱嗎?」酥酥朝李成烈問道。
 
李成烈點點頭。
 
酥酥張開嘴,一個音還沒發出來,就聽到李成烈說道:「先停,等一下」酥酥有些詫異地看向李世,李媽和鞏志的眼睛也放在了李世的身上。的確,他們也發現,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李世與開始來時看到的有些不一樣了,他的眼珠在轉動,似乎慢慢有了焦距,只是沒有停留在一個人的身上。
 
李成烈有些激動,握住李世的手問道:「爸,爸,你看得到我嗎?」
 
李世聽到這句話,就把目光放到李成烈的臉上,只是片刻又離開了,似乎在找著什麼人,嘴唇微微抖著,面部表情很痛苦卻讓在場的人興奮不已。酥酥差點沒掉下眼淚來,李世臉上每一個表情的變化都牽動著他們的心,雖然李成烈都來了一天,似乎已經感覺到熬到這一刻有多容易。
 
「酥酥,快去叫厲叔,他在公寓後面的那個高爾夫球場」
 
酥酥立刻飛奔而去,臉上掩飾不住的興奮和喜悅,還不忘讚嘆一句,厲叔真是好心理素質啊,現在還能打得進高爾夫球。
 
李成烈繼續呼喚著李世,把手放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搖晃著,看著李世的眼睛很煩悶地閃躲著那雙手的阻擋,臉上浮現笑意。李媽在旁邊說道:「他似乎在找什麼東西,成烈你試一試,看看他能不能說出來」
 
李成烈這才注意到李世的眼神的確是一直搜尋著什麼,臉色似乎越來越難看,還伴隨著粗重的喘氣聲,很明顯是關鍵和恐慌交加的表情。李成烈回頭看了一眼鞏志,雖然不知道這些變化是不是他的效果,還是先讓他來試一試吧。
 
「鞏叔,你過來一下,你叫我爸幾聲看看,看他能不能平靜下來」
 
鞏志點點頭,彎下腰拉著李世的手說道:「李世,李世,你能看到我嗎?你能說句話嗎?」
 
李世沒有絲毫鎮定的樣子,反而越來越焦急,似乎鞏志是一個礙眼的人,李世竟然憋紅了臉微微側了頭企圖從旁邊的空當去尋找他要找的東西。李成烈發現了這一細節,心裡狂喜的同時也把李世往旁邊推了推。李世似乎更不安分了,頭轉的幅度越來越大,眼睛也是四處張望,頭上開始溢出清晰的汗珠。
 
鞏志和李成烈四目交接,鞏志說道:「他要找的人可能不是我,或許是別人,或許是一個東西,或許是他恢覆過來的一個自然反應。我們先別急,慢慢穩定一下你爸爸」
 
李成烈點點頭,他大概意識到李世是在尋找什麼,這種想法讓李成烈恨不得馬上就看到厲中信朝這裡跑過來,他從後面輕輕拍了拍李世的後背,安撫道:「爸爸,你是找厲叔嗎?您別急,他一會兒就回來了」
 
李世的喉嚨處動了動,但是只是幾句哼哼,李成烈便知道自己說對了。他繼續拍著李世的肩膀說道:「一會兒就回來了,您別著急.....」
 
正當李成烈說話的之時,鞏志和李媽的臉色忽然就變了。李成烈衝到前面,發現李世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渾身上下也開始顫抖起來,唇角又開始溢出血跡,牙齒咯吱作響,似乎一直不受控制地咬著嘴唇。李成烈抱住李世,兩只胳膊緊緊圈住他的上身,在他的耳旁不停地安撫:「爸,您別激動,厲叔馬上就要回來了,他今天有事情」
 
這些話似乎像是一個催化劑,李世之後反應更劇烈了,更加印證了李成烈的想法。李世一定是認為厲中信不會回來了,他現在一定要趕緊把厲中信找回來,要不然照這個趨勢下去,剛剛恢覆的心智很有可能在強烈的刺激下再次衰竭。他現在祈禱酥酥能機靈一點兒,馬上就看到厲中信也希望厲中信能真正明白,不顧一切地趕回來.....
 
「厲叔,厲叔!」酥酥大叫著,四處搜尋厲中信的影子,這個時候怎麼不帶手機呢?那麼激動人心的時刻不能第一時間體會到該是多麼遺憾。
 
厲中信在一處隱蔽的地方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地上落滿了灰塵。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聽到有人來叫他的聲音,又害怕會聽到這一唏興奮的叫。在這裡簡直和待死的感覺沒有什麼區別,厲中信苦笑了一下,擡起眼皮朝遠處看著。
 
忽然就是那麼一個類似於死神召喚的聲音攝入厲中信的耳膜,厲中信以為自己出了幻覺。等到聲音越來越清晰,他的目光才開始四處搜尋,然後聚集在一個點上,看到那個滿臉陽光,朝自己笑著跑來的少年,厲中信心裡緊繃的那根弦,斷了。
 
「厲叔,快去啊.....我.....我爸.....他有.....有知覺了,有反應.....了」酥酥氣喘籲籲地說道。
 
厲中信幹涸的嘴角一裂開一個笑容,高興而絕望,幸福而淒慘。他朝著公寓的方向跑去,耳旁是呼嘯而過的風,那風好似一個擴音器,把少年的聲音傳到每個角落,一遍又一遍地在耳邊回響,殘忍而又動聽。
 
李成烈的眼睛急切地四處張望,怎麼還沒過來?他用手死死地護住李世的身體,以免劇烈顫抖帶來的其他的傷害。鞏志也在旁邊不停地撥電話,一遍又一遍,終於滿頭大汗地對李成烈說:「你告訴我的醫生那個號碼總是打不通,一直提示正在通話中」
 
李成烈的臉色瞬間就變了,照這樣下去,恐怕還沒弄明白情況,李世的生命就會遭遇到危險。瞬間感覺到死亡帶給人的恐懼,李成烈的手都順著李世一起顫抖著。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開始不是好好的嗎?」李媽也在一旁急得臉色蒼白,就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剛才還在喜悅中的三個人如今都已經心急如焚,李世的鼻子開始出血,眼睛中開始出現蒙蒙水汽,眼神也開始渙散。李成烈發現李世似乎又要回覆到最開始的那個狀態,頓時什麼都顧不得了,直接用手幫李世擦著鼻血,並在旁邊不停地呼喚著李世,希望能讓他清醒。
 
李媽看著李成烈為李世擔憂著急的樣子,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她從口袋裡面掏出紙巾,朝李成烈遞了過去。李成烈直接接過就朝李世的臉擦去,汗水夾雜著血跡,讓本來就毫無血色的臉上又增添了一絲慘淡。
 
「哎!厲中信過來了.....」
 
隨著鞏志的一句話,李成烈猛然擡頭,緊繃的心忽然就在瞬間打開了。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再見到厲中信,李成烈就認為他一定能救了李世。
 
只是厲中信的腳步帶著他感受到的一絲遲疑,李成烈心裡一緊朝著厲中信的方向大喊道:「厲叔,我爸似乎情況不太好!」
 
厲中信一聽這話,大腦霎時一片空白,便什麼都顧不得了,幾個箭步就衝到了李世的面前。酥酥也聽到了這句話,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險些沒摔倒,也在後面踉踉蹌蹌地跟了過來。
 
李世頭髮淩亂,整個人都憔悴不堪,卻還無休止地抖動著。厲中信把他從輪椅上抱了下來,直接固在懷裡,一條腿半跪著,另一條腿支撐著兩個人的重量。李世的頭還在不安分地擺動著,李成烈要上前來幫忙,被厲中信阻止了。酥酥見到這情況趕緊把輪椅隔層的那個毯子拿出來鋪在地上,好讓厲中信可以坐下,更輕鬆一些。
 
厲中信慢慢扭過李世的臉,強迫他能鎮定下來看著自己。李世的眼睛慌忙四顧,渙散又崩潰的眼神。厲中信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心裡一陣絞痛,手上的力度也隨之慢慢減少。他把目光投向鞏志,眼神裡帶著說不出來的感情。
 
李成烈看出了厲中信心裡所想,趕忙上前說道:「厲叔,剛才鞏叔試過了,他找的人不是鞏叔」
 
厲中信頓了一下,似乎聽到了又似乎沒有聽到。他把臉轉向李世,帶著一絲不確定的語氣輕輕叫了一聲:「李世.....」
 
這一聲在過了兩三秒鐘之後才有了效果,李世的頭慢慢恢覆了靜止狀態,厲中信這次又把李世的臉扭了過來,李世的兩頰已經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眼淚。厲中信感覺有一種強烈的窒息感湧上心頭,聲音都帶上了抑制不住的顫抖。
 
「李世.....你是在找我嗎?如果是,請你看著我,給我一個回應,李世.....」
 
李媽別過臉去,不知道為什麼不願意看到這一幕。酥酥站在李成烈的身邊,緊握著他的手,忽然感覺到有些黏黏的,酥酥低下頭,看到李成烈手上的血跡後忍不住吸了口氣。
 
李成烈見狀連忙安慰道:「是爸留了鼻血,不礙事的」
 
酥酥點點頭,繼續把焦急的目光投向李世和厲中信。為什麼剛才的喜訊在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噩耗,他想起厲中信剛才那激動的神情,再看到如今的慘狀,心裡瞬間難受得喘不過起來。
 
李世的眼睛慢慢看向厲中信,喉結處的吞咽動作讓每個人都看出來他想說話,其中也包括厲中信。厲中信在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李世停止了抖動,整個人卻靜得出奇。旁邊的人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就是不知道李世現在到底是怎麼一種情況。
 
「李世.....」厲中信撫著李世的臉頰輕輕說道:「如果不是我讓你醒過來,那麼你叫我一聲也好,真的,你叫我一聲我就知足了.....」
 
四目相接,厲中信懇求的眼神一如幾年前李世抱著厲中信不讓他走一樣。那一天李世知道自己愛的人是厲中信,多年後的這一天,厲中信會不會也明白李世愛的人其實是自己。
 
終於,李世的眼裡再無神采,頭重重地垂了下去,砸在厲中信的肩膀上。厲中信差一點兒就沒有力氣接住他了,真的是,快要堅持不住了。從聽說他醒來的那一刻,到如今看著李世沉默的倒在自己的懷裡,他所有的力氣都要耗盡了,在一次又一次的堅持過後,永遠是無休止的絕望。
 
李世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這72小時,他彷彿經歷了一次輪回。紛繁複雜的夢糾纏著他的大腦,一個又一個的片段,像是在空中不停地做著排列組合。李世想從這個網裡面逃脫,卻越纏越緊,他感覺呼吸困難,想找個人給他一點呼吸,卻發現他早已淡出了自己的視線.....
 
一身冷汗過後,李世猛地睜開了眼睛,空蕩蕩的屋子,只有自己一個人。他大腦來不及運轉,只是想本能地坐起來,但是發現自己的身體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他攥了攥手,只是能活動,卻無法握緊。他試圖擡起自己的胳膊,卻發現胳膊像是灌滿了鉛一樣地沉重,於是最後依然只能像一條死魚一樣躺著。
 
死了嗎?李世心想,但是在下一秒鐘又馬上否定了,因為這個房子很熟悉,前段時間一直在這裡生活。李世在其後的幾分鐘裡面強迫自己先慢慢憶起近些日子以來的一些情況,腦海裡意識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厲中信一直在照顧自己;第二件事情就是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廢人。
 
「這些日子打擾你們了,你們在家都是有事情要忙的,所以就先回去吧。一會兒我叫人去幫你們訂兩張飛機票,成烈工作也不能耽誤,如果想回去,帶著酥酥和你媽一起回去吧,這裡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我不回去!」酥酥突然大聲說道。
 
意識到周圍的人都在沉默,酥酥有些尷尬,他拽了拽成烈的手小聲問道:「哥,你也打算回去?」
 
李成烈苦笑一下:「我怎麼可能回去?公司那邊有人幫忙打理,有特殊情況我可以回去一下,趕回來也不需要多久的時間。現在我爸這個樣子,不見到他徹底好我是不會離開這裡的,除非我爸跟著咱們一起回去」
 
酥酥看到李成烈和自己站在同一戰線上,頓時更堅定自己不回去的信念了。不要說看到李世醒過來,就是看到他沒有徹底恢覆,酥酥都會終日提心吊膽的,李成烈嘴上不說,心裡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鞏志也接口道:「那我也不回去,我也等著李世醒過來,要不然這一顆心怎麼也放不下」
 
鞏志說完這句話,厲中信的臉色變了變,並沒有說什麼。李媽剛要說話,李成烈卻拉住了她的手,好久沒有觸到兒子的體溫,李媽竟有心口發酸的感覺。
 
「媽,我有些話想和您說」
 
李媽點點頭,看了看鞏志,也看了看酥酥,最後和李成烈一起走到了另外一間屋子。
 
李成烈知道李媽對自己和酥酥的事情還心有餘悸,所以盡量緩和自己的態度,不提曾經的事情。
 
「媽,您帶著鞏叔回去吧,有什麼情況我會給您打電話的」
 
李媽面露難色,她想了一陣,還是說道:「可是你看你鞏叔的意思並不願意回去,而且我這心裡也放不下」
 
李成烈頓了頓,說道:「媽,鞏叔說那些話完全是順著您的意思說的,就算他和我爸曾經有過多深厚的感情,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現在只是您的丈夫,你們已經組建了另外一個家庭,您也要多考慮鞏叔的感受」
 
李媽嘆了口氣,緩緩地說道:「這些我不是沒考慮過,但是人命關天,誰在這個時候還想那麼多啊!」
 
李成烈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媽,鞏叔不為自己想,您還不為他想想嗎?他身體不好,整天卻要在這裡為別人擔心著急,而且那個人還是自己妻子的前夫。你們家裡還有老人要照顧,鞏叔的事業呢?難道都要因為這一時的情急而不管不顧嗎?媽,我爸不是處於危險期,他的情況很穩定,不過是需要一段時間的恢覆,這段時間不是每個人都能等得起的」
 
「那你為什麼等得起?」李媽反問道。
 
「因為他是我爸」
 
李媽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找了一個凳子坐下,擡起頭朝李成烈問道:「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恨你爸嗎?你從小長到大從來沒有照顧過你一天,你就甘願這個時候過來照顧他?」
 
「不是您小的時候告訴我其實我爸很疼我嗎?」李成烈淺笑了一下:「雖然我知道您是騙我的,您心裡並不是這麼想。其實這在我心裡就是一個責任,就好像父母對子女好,子女同樣會不孝順一樣。我爸小時候沒照顧我,不代表我將來一定不會照顧他,他是我爸,他做什麼我都想以一個兒子的身份去包容」
 
李媽臉色變了變,接著問道:「那我呢?我也是你媽,為什麼我做了一件讓你不高興的事你就要記恨我?」
 
「我沒有記恨您,真的」李成烈眼睛看著李媽:「媽,我對您的感情高於任何一個親人,十多年來從沒有改變過。你最初杭州的那些日子我還想過,假如鞏志忽然對您不好了,或是你們的生活遇到了坎坷,您還繼續回來生活該多好。現在想想挺傻的,媽,這十幾年我挺想您的.....」
 
李媽聽了這話忍不住痛哭出聲,像是壓抑了多年的感情在這一刻都毫無保留地傾瀉出來。她抱住李成烈說道:「媽又何嘗不想你,媽做夢都想回去給你和酥酥做飯。成烈,媽對不起你,你別怪媽.....」
 
「不會的.....」李成烈輕輕拍著李媽的後背。
 
等到李媽情緒穩定下來,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著李成烈說道:「哎,看我這個人,說正事都扯到這裡來了。我再想想吧,再和你鞏叔去商量一下」
 
李成烈接口道:「媽,您再商量也是一樣,鞏叔永遠都站在您的立場想事情。您現在的身份不同了,我爸也不同了,您有沒有想過,我爸現在也是厲中信的法定愛人」
 
李媽愣住了,瞬間被李成烈的這句話驚醒,她似乎一直都不敢承認,也從未接受過這種倫理觀。但是這三天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她心裡其實已經看明白了許多,包括一些她曾經都沒有體會過的東西。
 
「我知道了.....」李媽擦了擦臉說道:「我這就和鞏志說去,你爸有什麼情況,你要及時打電話告訴我,也告訴你鞏叔」
 
李成烈點點頭,兩個人一起走出了屋子。
 
下午,李成烈和厲中信一直在沉默著。李成烈總感覺厲中信這三天變了,雖然他依舊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李世,可是他的心情明顯不一樣了。李成烈知道厲中信一直認為李世醒來時因為鞏志的刺激,雖然李成烈也說不清這件事情,但是直覺告訴他李世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幾次李成烈欲言又止,都是覺得自己的話沒有說服力。
 
「想說什麼就說了,看你憋了一路了」厲中信表情很輕鬆。
 
李成烈想了想,說道:「其實那天我把情況突然好轉,我覺得並不是鞏叔的刺激」
 
厲中信沉默一陣,繼而很平靜地說道:「那只是你覺得,就像我一樣,我最初也是那麼覺得,可是到最後還是一樣要接受」
 
李成烈苦笑了一下:「或許吧,我只是把情況和您簡單地說一下,是不是也都是我們自己的推斷」
 
「什麼情況?」厲中信還是側頭問道。
 
「那天您走了之後,鞏叔就一直在不停地唱,但是我爸毫無反應。後來我們就想可能是鞏叔的聲音變了,於是又找來酥酥,可是酥酥剛站在我爸面前,我爸就突然間有了反應。您知道嗎?我爸一直在找人,從著急到恐懼再到您後來看到的那個樣子,就是這麼個情況」
 
厲中信臉上沒有任何波瀾,靜靜地點了一根煙,眼睛朝著外面說道:「酥酥的功力又增加了」
 
李成烈頭皮一陣發麻,有些無奈地問道:「為什麼您就不能把重點放在我說的後面一句話上面呢?」
 
「重點放錯了,會讓人不太容易接受後面的現實」
 
李成烈一副受教的表情:「我終於明白了為何我爸會選擇你」
 
「為什麼?」厲中信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因為你和我爸一樣,頑固自守」
 
厲中信笑了,拍拍李成烈的肩膀說道:「你果真是你爸的親身兒子」
 
李成烈回笑:「過獎了」
 
....................
 
接下來的路上兩個人一直在沉默,誰也沒有再主動開口說話。李成烈和厲中信回到住處的時候,太陽已經消失不見了,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陰天,烏雲籠罩著海灘,讓人情緒都變得壓抑起來。厲中信和李成烈同時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李世何時會醒來,也不知道醒來後的李世會是什麼情況,種種不確定的情況讓走向屋子的每一步都顯得很是沉重。
 
「酥酥!」李成烈在外面就叫了一聲。
 
酥酥從二樓探出頭來,朝著李成烈和厲中信笑著擡手道:「我在這呢」
 
李成烈和厲中信互看了一眼,都有一種預感,酥酥在李世的屋子裡面待著,李世很有可能是醒過來了。
 
幾乎同時跑到那個屋子,兩個人在門口愣住了。酥酥正坐在李世的身邊餵飯給他吃,李世已經被酥酥扶著靠在了床頭的軟墊上,整個人吃得津津有味。
 
「什麼時候醒過來的?」李成烈一激動,上前攥住酥酥的肩膀。
 
酥酥手裡拿著的碗已經被厲中信端走了,面對李成烈的質問,酥酥清清楚楚地答道:「早就醒了,你們一走,我就偷偷跑到這屋來看看。我過來的時候,爸就是睜著眼的」
 
「那你咋不打電話告訴我?」李成烈微怒。
 
酥酥抿著小嘴笑了一下,說道:「只是想給你們一個驚喜,自己看到比提前知道感覺激動多了。我自己做的飯,爸吃了不少呢.....」
 
李成烈敲了酥酥的腦袋一下,把目光放到李世身上。李世吃飯似乎感覺比以前要享受得多,臉上的表情也告訴李成烈他很喜歡吃。
 
厲中信已經從最初的激動變成了如今的感慨,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滋味,總之醒過來就好。見李世吃得差不多了,厲中信把碗放在旁邊的立櫃上,想用紙巾幫李世擦嘴。
 
李世餓了這三天,一直是靠營養藥水支撐,如今醒來,怎麼吃都沒有飽的感覺。於是厲中信要給他擦嘴的時候,李世還想繼續吃,便用自己不靈活的手輕輕拽了拽厲中信的襯衣,開口說道:「#¥%&?¥%@.....」
 
越是想說,李世越發現自己的嘴像是不受自己大腦的控制,舌頭卷了一陣,嗓子也咕嚕一陣,結果說出來的話好久才傳到自己耳朵裡,而且連自己都聽不懂。
 
厲中信低著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結果拿著紙的手就那麼僵在空中,屋子裡面霎時間連呼吸聲都聽得如此清晰.....
 
沒有人試探性地說出第一句話,因為都怕別人會在下一秒告訴自己這只是幻聽而已。李世見到厲中信並沒有什麼反應,皺了皺眉,繼續要求道。
 
「#¥%@.....。ε.....」
 
傳到耳朵裡面的話對於李世來說簡直如同鳥語,他不知道是自己嘴的問題還是耳朵的問題,於是李世緊了緊嗓子,又說了一遍給自己聽。
 
「ε?ε?.....。%¥#.....」
 
額┄李世這次是真的傻了,呆滯的表情足以讓別人出他對自己不能說話這一事實根本無法接受。
 
只是他的苦悶卻給別人帶來了相當大的驚喜。厲中信看著李世臉上複雜多變的情緒,都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了。等了太久了,甚至已經把這種生活當成了習慣,所以每次看到李世揚著眉毛朝自己壞笑時,厲中信都會忍住告誡自己這只是夢而已。
 
「哇,我聽到爸說話了,真的,哥,我剛才聽到了」酥酥一下子跳得老高,下一秒鐘就被李成烈穩穩接住。
 
「我也聽到了」李成烈無奈地看著酥酥。這個屋子的人應該都聽到了,雖然沒有酥酥表現得那麼直白,但是心中的喜悅也是無法掩蓋的。
 
厲中信抓起李世的手,朝自己的臉上放去,有些遲疑不定地說道:「你捏捏看,我來感受一下是不是夢」
 
李世也想知道這是不是夢,為什麼如今自己什麼都不能做了,連最起碼的要求吃飯的請求都發不出來了,他慢慢地活動著不靈活的手指,總覺得有幾根不像是自己的,怎麼也用不上力氣。他笨拙地嘗試著,到最後耐心耗盡了,竟然用中指和大拇指一起死死地捏住了厲中信的臉。厲中信還沒有反應,李世反而痛呼了出來。
 
大概是抽筋了,李世已經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完全崩潰了。酥酥還在旁邊無比興奮地說道:「一定是我味覺刺激有了效果,爸才會說話的。你們還記不記得醫生說過那個聽覺,觸覺,味覺啥的那些刺激,記不記得?記不記得?我的功勞可不小,占了兩樣呢」
 
「有你什麼事?什麼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李成烈似笑非笑的看著酥酥。
 
酥酥的臉立刻就垮了下來,每次都是自己認為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到了李成烈的嘴裡就變得如此打擊人。就算他知道和自己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但是說說而已,不就是圖個開心嗎?
 
厲中信在一旁見狀,趕忙接口道:「酥酥功勞真的不小,成烈你可不要口是心非,你可撿到了一塊寶。酥酥渾身上下都是福氣,酥酥一出現,你爸的情況肯定轉好」
 
「對!」李世也重重地點了下頭,尤其是酥酥做的飯,真不是一般的好吃。以前覺得厲中信的飯能做到那個地步已經不易了,如今再一吃酥酥的,簡直就是相形見絀.....
 
忽然,李世的腦子一下子就停止了運轉,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說了句人話。難道真的像厲中信所說,酥酥是神嗎?他又開口試了一下,意思是想讓厲中信幫他把飯繼續拿過來。
 
「ε?%#.....%¥#ε.....」
 
李世又呆滯了一分鐘,終於發現自己一點兒改進都沒有,似乎奇跡只出現在那一剎那。他還沒來得及絕望,厲中信就連忙轉頭關切地問道:「要什麼?寶.....」
 
可能是這段日子厲中信把李世當孩子哄習慣了,這會兒都改不了口,李世聽到那稱謂如遭雷劈,他似乎看到了李成烈笑到抽筋的腸子和酥酥拿著橡皮糖逗自己的情景。自己生病的這些日子,到底是怎麼一副窘態呈現在大家面前啊?如今竟然見到他說句鳥語都如此興奮。
 
厲中信看李世臉上的表情換來換去,以為他還習慣不了支配自己的面部神經。便帶著鼓勵的眼光說道:「沒事,慢慢來,不著急。早晚會恢覆的」
 
李世的目光追隨著那碗飯,厲中信這次一眼就看出來了。他叫住酥酥,說道:「酥酥,你爸可能還沒有吃飽呢」
 
酥酥一聽厲中信的話顯得特別高興,端著碗就迫不及待地朝外面走,一邊走一邊說:「那我趕緊去熱熱,飯可能有點涼了」
 
「等會!」李成烈一把拉住酥酥,酥酥回頭,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李成烈指了指酥酥手裡的碗問道:「我爸從開始到現在就吃了這麼一點?」
 
「不是啊!」酥酥斷然否定:「這已經是第三碗了」
 
李成烈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他最初就感覺到李世吃得不少,但是沒敢在那個時候問。這會他伸出手朝酥酥的頭狠狠給了一記,訓斥道:「你怎麼什麼都不不懂?爸剛醒,你就給他吃這麼多,他的胃受的了嗎?」
 
酥酥被這下子打得有點懵,只是小聲地回應道:「我看爸的樣子還不飽,我就多弄了一點,誰想.....」
 
「誰想什麼?」李成烈又拉了酥酥一起,把他推到墻角,恨恨地說道:「爸剛醒,很多地方還沒有恢覆,你給他吃,他就只能憑本能去接受,根本不知道飽。這要是還沒恢覆好就添了新病誰負責?」
 
酥酥的臉色慢慢變得黯淡,他偷偷看了一眼李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碗,嘟噥道:「對不起,我馬上倒了去」
 
李成烈聽到這句話突然就沉默了,想說什麼也沒說出口。
 
「別,酥酥,你端過來,厲叔吃,這麼好的飯別浪費了」厲中信向來對這種可憐的孩子無感,可是如今看到酥酥哭喪的表情竟然油然產生一絲心疼的感覺。
 
「沒事,要是您想吃,我就再去做一份」酥酥強硬著笑了一下。
 
「不,吃李世吃剩下的也好」
 
酥酥聽到這話,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假如有一天李成烈有說出這樣的話,哪怕是讓他吃再噁心的東西他都願意.....
 
屋子裡面陷入了一片靜謐,酥酥這才意識到自己走了神,於是便晃了晃手裡的碗說道:「那我再去熱熱!」
 
酥酥把飯和菜放進微波爐裡,擡頭正好看到李成烈站在自己面前。酥酥愣了一下,看著李成烈冷峻的表情,渾身上下都開始發緊,今天不知道又惹了多大的麻煩。
 
「酥酥,別怪我.....」李成烈的態度忽然就軟了下來。
 
「怪.....怪你什麼?」酥酥有些詫異。
 
李成烈摸摸他的頭說道:「我剛才是著急,你也知道,人到這個時候生命是很脆弱的,也許就是一個不留神,一個不注意就釀成悲劇。這兩次不過是你的幸運,你有沒有想過,假如當時你唱完歌,爸真的一激動就沒再醒過來怎麼辦?」
 
酥酥一聽這話立刻想到了最壞的結果,也不禁膽寒,幸好沒有真的是那樣。
 
意識到李成烈的注視,酥酥保證道:「哥,你放心,以後我做事情之前一定先問你或者是厲叔,你們要是不在我就不做」
 
李成烈把酥酥拉了過來,在他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說道:「乖.....」
 
過了五分鐘,飯就熟了,酥酥端進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厲中信和李世正在深情對望,於是很識相地放了東西立刻就走了出去。
 
「我猜你還沒吃飽」厲中信眼睛微斂,一副篤信的表情。
 
李世心忖還是厲中信了解自己,剛想誇他,卻意識到自己不能張口,就算是張了,也不過是給以後的厲中信留下笑柄。於是李世決定朝厲中信伸出大拇指,結果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水平,胳膊好不容易擡高了一截,又頹然地落下。
 
厲中信沒想過李世會誇自己,他認為李世伸手是讚同了他的觀點,想繼續吃東西。厲中信在面對李世的時候永遠沒有李成烈的那種定力,這是李世醒過來的第一個要求,他又怎麼忍心拒絕。
 
厲中信端起碗,用勺子一口一口餵給李世吃,李世有時候會不小心吃到外面,厲中信就先幫他擦了再接著餵,耐心絕不遜於酥酥。只是李世在面對酥酥的時候沒有什麼顧忌,可是在面對這個對照顧自己輕車熟路的人忽然有種食不下咽的感覺。
 
這是厲中信嗎?李世一遍一遍地審視著厲中信,總覺得這個人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他不是天天和我作對的嗎?他不是總想讓我折服於他嗎?為什麼現在的表情看起來這麼柔和,動作看起來那麼小心翼翼。這段時間,我到底都做了什麼,為什麼會給周圍人帶來如此大的轉變?
 
記憶的空白讓李世只能模模糊糊地記得厲中信對自己做了什麼,而自己是什麼樣子的,他似乎一點都不知道。如今看來,似乎不用知道了,讓酥酥歡呼雀躍的情況就已經是如今的慘狀,曾經的一切若是真的有人對他說起來,他可能會直接一刀把自己了結了。
 
「怎麼了?」厲中信的勺子停在半截,李世卻沒再張口。
 
沒怎麼,只是覺得挺為你不值的,李世只能在心裡對自己說,連表達的能力都沒有。如果以前你留住我,照顧我,對我好,我還可以任性。而今,我真的覺得你是在糟蹋自己。
 
厲中信面對李世沉重下來的面孔,知道李世是因為什麼在難受,從李世醒過來的那一刻,厲中信就已經意識到生活的磨難才剛慢慢拉開序幕。他要看著他好,就必定要看著他痛,看著他痛,就必須要讓自己更堅強。
 
「李世,我記得你說過你想要一份平凡的生活,那個時候我說你是癡心妄想。現在我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可是我們有了家」
 
厲中信舉起李世的手,讓他看著手上的那枚戒指,還有從櫃子裡面拿出來的結婚證書。
 
「你現在是我的愛人,名副其實的愛人,我對你有責任,所以我必須要照顧你。我不知道這樣說你能不能立刻理解,我只想告訴你,這輩子,咱倆誰也別想甩開誰」
 
李世的手輕輕摩挲著證書上面的兩個名字,喉嚨發乾,心裡一陣一陣揪疼。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把自己和一個殘廢綁在一起,圖什麼,我又能給他什麼?難道真的要讓我虧欠你一輩子。
 
「李世,別讓你自己那麼艱難掙回來的命就這麼浪費掉」
 
厲中信的聲音直刺入李世的心臟,這是他最不想去回憶的東西,那段日子以摟一掙扎,屈辱就像一個一個烙印,直接打在了胸口。厲中信柔情而又殘忍,或許他是無奈,是看不得李世頹靡,所以才在他醒過來的第一天就逼迫他立刻接受這個現實。
 
晚上,李世又陷入了無休止的夢魘當中,如此漫長的一個夢,讓李世弄不清楚到底是夢還是醒。他感覺厲中信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他說:「李世,這麼多年,我從沒有一刻取代過他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嗎?」
 
李世想掙扎,想解釋,可是嘴裡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眼睜睜地看著厲中信把一陌生的人推到自己面前,讓他發出自己聽不懂的聲音。李世到處尋找厲中信的身影,卻猛然間發現他已經棄自己而去,李世在尋找,厲中信卻在逃跑,兩個人面臨著一段越拉越長的距離,李世感覺自己的世界就要崩塌.....
 
「信.....信.....」
 
一陣冷汗過後,李世在嘶啞的叫聲中醒來,他發現自己的枕巾已經濕了一片,不知不覺,自己竟然哭了好一陣。屋子裡面的一盞燈還亮著,厲中信是保證自己可以隨時觀察李世的一些情況,所以並沒有關燈。
 
厲中信睡得踏實,棱角分明的臉上一雙緊閉的雙眸。李世靜靜地側過頭看著他的睡臉,想象著這一年來多少個夜晚厲中信也像自己看他一樣地看著自己。他該是抱著怎樣一種心情?假如曾經癱瘓的是厲中信,那個曾經在自己心裡像是一座山一樣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倒下,自己會不會忽然有一種幻滅的感覺?能不能堅持一年多不離不棄地照顧一個已經面目全非的人?
 
那麼再過一年自己還是這樣呢?或者兩年之後,三年之後.....你說你一無所有,可是事實你卻依舊風華正茂,我有什麼?我唯一想抓住的人就是你,這麼多年你越是體貼,我就越是害怕這段感情會在有一天戛然而止。因為習慣最可怕,尤其我已經習慣愛你到失去自我,愛到會每一刻第一秒都擔心你會離去。
 
為什麼要讓我醒過來?就那樣一直沉睡該多好,我就不用面對我們之間的距離,不用擔心害怕有一天你會拋棄這麼一個毫無用處的我。李世的心裡升起一股濃濃的恐懼感,他想逃避,想退縮,想一下子把幸福就結束在這裡,保留到最後一刻。
 
李世慢慢移動著自己的身體,想從床上下去,然後從門口離開。他拼盡全身的力氣都無法坐起來,只剩下粗重的喘氣聲。李世試圖去翻身,唯一能借用的力量只有被子,被子牽扯到厲中信的那一頭,厲中信輕輕睜開了眼睛,李世卻在那一刻掉下了床。
 
厲中信沒有動,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看著趴在地上的李世。李世顯然沒有注意到後面的目光,一陣劇痛之後他吸了一口氣,艱難地朝著門口的方向爬著,燈光照耀在地上,李世的影子顧長清瘦,十分鐘過去,李世移動不到一厘米,身上卻已經大汗淋漓。
 
厲中信這個時候站了起來,朝李世走了過去。慢慢蹲下身抱起李世,李世閉著眼睛,絕望的神情刺痛了厲中信的心。厲中信沒有立刻把李世抱到床上,而是等李世睜開眼睛看著自己,他知道李世是清醒的,他只是想和李世說一句話。
 
過了很久,直到李世身上的汗都慢慢乾涸了,他才緩緩地睜開眼睛,此時正對上厲中信深情的眼眸。
 
「我知道,你是想背著我偷偷的練習,想快點好,對吧?」
 
李世無言以對,就是面對李世愧疚的眼神,厲中信依舊微笑著說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想離開我.....」
 
李世頃刻間淚如泉湧,心裡的脆弱和無助怎麼抑制都沒有辦法,他做不到像厲中信那樣面對任何事情都可以泰然自若。他沒有厲中信那樣的決心,他不相信自己這個樣子還能好過來。如今他連一個解釋的能力都沒有。連告訴厲中信其實自己是因為著急他會離開才醒過來的一句話都說不出,用什麼來償還厲中信給的好。
 
厲中信面對李世痛苦的哭泣聲心如刀絞,他忍著情緒把李世輕輕地放在了床上。過了好一陣,李世的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厲中信卻在李世的眼前彎下膝蓋,跪在了地上。
 
「李世,你所受的所有折磨都是我一個人造成的,所以,我今天請求你,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
 
李世眼角的淚水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厲中信,他記得厲中信說過:「我這輩子,誰都不給跪,就算是你——李世,也別想有我朝你投降的一天。
 
厲中信一臉平靜地等著李世給的答案,李世死死攥著被子,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著說:「好.....」
 
月光照耀著床上兩個相視一笑的人,厲中信輕輕的靠過去,在李世的嘴唇上留下一個吻,又擡起頭看了看李世,問道:「你的舌頭應該恢覆了吧?」
 
李世一愣,怒視著厲中信,艱難地說道:「沒.....沒.....」
 
厲中信得意一笑,接著又一副不正經的表情朝李世說道:「明天我們就開始做恢覆練習吧,今天我一刺激你,你都會說幾個字了。明天我們三個一起整你,我想會更有效果的」
 
李世表情上有些不屑,但還是在厲中信詢問的目光下點了點頭,雖然話說得很輕鬆,但是結果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想想厲中信的話,明天或許真的會變好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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